直到晚饭前半个时辰,长宁侯府的孩子们才齐聚于体明堂内。
高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靠坐在罗汉床上,左手边坐着王曦月,右手边坐了个约十七八岁的黄衣女郎,银盘脸,杏仁眼,朱唇一点,长眉飞斜入鬓,肌骨莹润,举止娴雅,那正是长宁侯府的嫡长女裴清如。
余下众人不过依次在官帽椅上坐定着,时而玩笑两句,时而讲个趣事儿,哄着老太太高兴一场罢了。
“倒该吩咐你们,学里的课业今儿都可暂且丢下,满满才来,你们倒折腾到这时辰才过来请安。”
高老夫人捏着裴清如手心儿,嘴里说着轻斥的话,面上笑意却分毫未减。
裴清如知她高兴,顺着她的话哄了两句:“您骂六郎去,他课业上不认真,一手文章写的错漏百出,夫子见了,发了好大脾气,拘着我们都不叫走,连我和二娘都被留了下来,全陪着他一个人,非得把文章改好了,才叫我们散了。”
她一面说着,隔着高老夫人去看王曦月:“我早知表妹今日到,一颗心都扑在体明堂,若不为着今日夫子考课业,早起便要借口身子不适到学里告假呢。”
王曦月回了个最真心实意的笑容给她。
裴清如是崔氏生的,同她阿妹长宁侯府的二娘子裴清宛是一胎双生,两姊妹都伶俐,性子随了崔氏,脾气亦然,又加上早年间裴令元对两个妹妹很是上心,年岁稍长,君子端方的道理连阿妹们也教,便养的闺中君子一般,很是拿得出手。
而至于她口中所说的那位六郎——
右手边排开的官帽椅最末的位次上,面容尚且稚嫩的小郎君,睁眼瞧着都不过十一二的年纪而已,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嘴角还有小小的酒窝,男生女相,是很漂亮的容色。
长宁侯府的六郎,四房庶出的儿子裴令祺,样貌上随了他生母周姨娘,性情品行都不差,就是课业上蠢笨了些,但也好在他最肯吃苦用功。
据王曦月所知道的,那位周姨娘也是苦命的人。昔年她四舅舅奉旨去办差,可“活阎王”的名声也不知从何时叫响的,外头人见了他都怕,当地官员生怕有什么不妥,变着花样给他塞人,想以美色贿之,周姨娘就是那时候被送到四舅舅身边去的。
她本是良家女,因长的实在漂亮,叫人家拿她一家子性命威胁着才做这样的事,当夜也是苦苦哀求,求着四舅舅留她一夜,不然她一家六口人全都要没命。
四舅舅是面冷心热的人,便留下了她。
周氏既是良家女,在四舅舅屋里留了一夜,名声也就毁了,四舅舅办完了差事,该发落处置的一个也没轻纵,但回家时把周氏待在了身边,就这么着,收了房,做了四房的姨娘。
周姨娘性子最平和,不争也不抢,四舅舅是个严苛的,从来最一本正经,严肃不过,倒不知裴令祺这脾气秉性是随了谁。
他只听得裴清如这样打趣,也未见半分不高兴,咧嘴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来:“大姐姐快不要同祖母告状了,表姐又刚来,让表姐听着只当我素日里都是不上进不争气的混账,怪丢脸的。”
“我们六郎如今年纪越发大了,也晓得丢脸了。”
裴令祺话音才落下,坐在他右手边上的裴令行接过他的话就调侃起来。
王曦月一听他开口,眉心就先蹙拢了下。
想着他这人大抵没什么好话,正是人家所说狗最里面吐不出象牙来。
果然裴令行又说:“表姐才来,都未必认得你呢,哪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况且你倒说的像是表姐在意这些,小看了你,要笑话你似的,好没意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