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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两个都是,又或许两个都不是。”叶惊寒道,“烈云海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身份,贺尧也一样。倘若贺尧不死,或许将来的某一日,他也可以成为烈云海。反正当今江湖,也没有谁见过真正的烈云海长什么模样。今日你我所遇情景,已足可证明,各地声势浩大的分舵,只是虚设。”
话到此处,他忽地蹙眉:“不对。”
“何处不对?”沈星遥眼珠一转,倏地明白过来,“你说沔州不对?”
“既然分舵只是虚设,何以会用一个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甚至可能取代烈云海的蛹人作为代价,换取一个并不重要的无极门暗桩?”叶惊寒道。
“可也不是从这件事才开始不对。”沈星遥道,“他既然想做烈云海,为何要在英雄宴上,把自己说成别人?除非……”
“除非,他根本成为不了烈云海。”叶惊寒道,“所以他才要扫清障碍,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耐。”
“即是如此,卓然想要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星遥眉心微沉,渐露疑色。
“这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叶惊寒说着,拿起一根细柴,随手投入篝火。
火光愈浓,天色愈暗。
光州城门口,陆续进出了好几波人马,个个匆匆忙忙,神色焦灼。一辆快马拉的车,头一波便进了城,一路疾驰驶至钧天阁后门停下。
“快、快——”赶车的年轻人跳下车头,摆手招呼随行弟兄,急切说道,“快把人抬进去……”
与此同时,前院厅堂,灯火通明。
蒋庆按倒汪十八,揪着他的发髻,命他在白落英跟前重重一叩首,痛心疾首道:“看看你手下人干的好事!若真害得公子身死,老夫立刻禀报掌门,第一个拿你问罪!”
汪十八惶恐不已,听着蒋庆训斥,头也不敢抬,身旁一溜趴着几个暗桩里的手下,个个都不吭声。
白落英背对众人负手而立,阖目不言。在让人看来,只当她已怒极,才不发话,殊不知她心中忧恐万分,十指掌心俱已凉透,耳边时刻听着门前动静,等候东院那头的消息。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平日再如何冷嘲热讽,终究还是在意他的性命——
数日前,凌无非在沔州找到了沈星遥的下落,打听清楚飞龙寨的目的后,便说服蒋庆,与她里应外合引出幕后主使,并截获万刀门交给飞龙寨的那只赤角仙,送回晴翠坊内。
哪知汪十八手下有几个弟兄,因邹川之事对凌无非心怀不满,一心觉得他公报私仇,连带把宋翊的叮嘱抛在脑后,偷偷打开了装着赤角仙的盒子。
这一举动,彻底把本就人心不齐的暗桩搅成了一锅粥。赤角仙四处乱飞伤人,暗桩各部弟兄死伤无数,得知此事的凌无非欲赶回救人,偏不凑巧碰上体内毒物发作,为求万无一失,将随身的避毒丹交给宋翊护身,令他赶去救人。
正巧宋翊找到赤角仙时,阿念就在附近。得知汪十八早早抱走了女儿,根本没管这小姑娘的死活,他心中虽怒,却也无能为力,眼见阿念陷入危险,看着这年纪与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小姑娘,心中实在不忍,便将唯一的避毒丹给了她,自己却被赤角仙所伤。
不幸中的万幸,是在找到肖大柱之前,凌无非为求稳妥,早向钧天阁传了信。门下朔光等人与苏采薇会逢其适赶到,这才没令事态扩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姬灵沨早早给宋翊服了药,正是上回给凌无非用过的,然此药对已变异的毒虫药力有限,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并不能彻底解毒。
但凌无非上回为救朔光中毒,此番复发,又动了内力,体内情蛊已蠢蠢欲动,越发压制不住,性命危在旦夕。柳无相师徒又未归来,仅她一人实在分身乏术,只得留了几个门人,陪着苏采薇在房中照料,退出房门,隔着东院卧房虚掩的门,指点医师施针,内心焦灼万分。
夏慕青陪在她身旁,默然无言。
月上梢头,几片枯叶无声飘坠落地。墙角的芙蓉花,却一日比一日开得更红。
院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夏慕青略略抬眼,只瞧见一名瘦小干瘪的驼背男人跨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是晴翠坊里,汪十八身边的人。
又是来求解药的。夏慕青心下暗自感叹。
“姬夫人,咱们好几个弟兄,都在那儿上吐下泻,还有几个昏迷着的,尤其是老仇,几十岁的人了,还得忍受那气息紊乱,走火入魔的罪过,您看这……”
“你们到底分不分轻重缓急啊?”
不等夏慕青开口给妻子解围,姬灵沨便已怒了。
一向温柔腼腆的姑娘,终于还是被逼着发起了脾气。
“祸是你们自己闯的。千叮咛万嘱咐说了别动那只虫,你们听话了吗?”姬灵沨天生嗓音细,发起脾气,声音只是变得更加尖细,完全不起震慑之效,“我已说了,那赤角仙与我所见过的不同,显然是喂过别的毒物,才会多出这些伤人的症状。我若有法子,该救的早也救了,哪还用等到你们来催?”
姬灵沨实在是被这帮不知廉耻,贪得无厌的东西气得够呛,指责完一通,缓了好半天才回过气来。她指着身后虚掩的门,道:“大哥身中情蛊,危在旦夕。你是要我不顾他的性命,只管你手下那些不要脸的弟兄是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姬夫人,我这……”
夏慕青扫视一眼四周,刚好看见朔光、染霜与折杨三人从院门前走过,立即将人唤了过来,让他把这汪十八的跟屁虫先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