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从来都心知肚明。
没人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而光渡已经足足忍受了他几近三年。
但他们关系最冷淡的时候,光渡也只是把他当做空气,从来不曾借故发作打骂于他,也不曾在吃食住宿上故意苛待他。
这已经是光渡的胸怀和涵养了,他原本已经别无所求了。
张四从不曾想过,原来光渡还能待他更好。
只因他和光渡有了秘密,只因他第一次为光渡在皇帝那里隐瞒,于是……光渡待他也和以往不同。
张四并不觉得累。
此时此刻,在光渡身边待着,就让他从心中翻涌着热气,浑身充满了干劲。
如果皇帝知道了他对光渡的心思,皇帝不会轻饶他,张四无比清楚。
可只要能待在光渡身边,每天看着他,张四又怎能拒绝?
“对了,从宫中回来,一直没有机会问。”光渡埋首账目,像是不经意间随口提问,“药乜氏在太医院遇刺的前后经过,陛下是不是亲口问过你?”
张四:“是。”
“我大概知道你说了什么,但是下次,你不可以这样了。”
光渡从账目中抬起了头,深褐色的瞳底无比幽深。
他定定看着张四,“陛下擅于见微知著,召见我时竟对于太医院变故一事只字未提……我就觉得,定然是你说了什么偏袒我的话,陛下才一句不问我。”
从张四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光渡知道自己猜得分毫不差。
张四确实没有特地去告状,只是在以往公事公办的汇报里,稍稍暗示了一下王甘当时对光渡并不规矩的意图。
这些小小的细节,恰到好处地穿插在张四如同往日一样的单调叙述中,恰似无痕。
皇帝看上去神色如常,似乎没有留意到张四的小心思。
张四以为,他这样可以帮上光渡的忙。
光渡神色很认真,“张四,你要和两年前一样,你看着我,却又完全看不见我。”
张四脸上唯一那一点鲜活的神色,渐渐淡去。
他沉默地看着光渡。
“我们的皇上非常谨慎机敏,如果他留意到你的异样,那么,你就会离开我身边。”光渡语气平淡地说,“不要再试图为我说话,以前怎样,以后就怎样,千万不要在陛下面前,露出任何对我的偏心。”
被光渡提点后,张四后背都冒出一层冷汗。
他认真点了点头。
见张四做出保证,光渡严肃的神色才柔和下来。
“……我知道,你只是想帮我。”
光渡没有笑,但素日里那双冷漠的眼中,却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暖意。
如春雪初霁,只是为了融化那一点点坚冰,就足以让人赴汤蹈火。
就像宋珧不曾说出口的。
他有这样一副皮相,又是这样有魅力的人,没有人能拒绝他。
光渡宛若叹息:“张四,你若是想留在我身边更久一点,就不能改变任何你原本的做法。因为,如果我无法摆脱监视,那我至少希望,那个人能一直是你。”
这位精于中原诗词雅赋的皇帝,除了于书画上的造诣传名之外,他还是夏国的统治者。
若真的只是一介文人雅士,他做一个闲散贵族,便足以一生富贵无忧。
可他选择了夺位而上。
那么再温和文雅、礼仪无缺的外象,也终究只是披在外面的皮囊。即使他将这层文质彬彬的皮批上,也难以改变里面藏着凶猛掠夺的骨肉。
光渡声音很轻,宛若叹息。
“所以,张四,在面对我们的陛下时——你必须要更小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