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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第1页)

郑亦梵学习中途,抽空回了趟家,给覃小竹意外的惊喜。自从生病以来,她第一次觉得受到重视,激情高涨,热烈地亲昵了一番,在翻云覆雨的激情中寻回了恋爱时的感觉,仿佛疏离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

她和他的感情,是险恶命运中唯一值得信赖的东西。少女时代万花筒式的梦境重新出现,被爱情浸润的女人格外精神。在懒散很久以后,她早早醒来,为了不惊动郑亦梵酣睡,悄悄梭下床,穿上臃肿的加厚棉衣,一头钻进厨房,打开碗柜找出存放一段时间的豆子,翻出打浆机,准备熬制五味红豆汤。

透过玻璃窗花,她欣赏着城市早晨沉淀下来的清澈隆重。晨练者快步穿过薄雾笼罩的小区花园,运动时从喉头发出一声喊提振精神,掷地有声,吼声像一只被踢飞的球,滚进幽远的深巷,冬天的都市益发空旷。覃小竹身体空灵通透,脑子异常灵光,动作轻盈敏捷,边做事边轻轻哼着旋律悠扬舒畅的儿歌。

熬好五味红豆汤,覃小竹炒肉沫哨子,准备下鸡蛋挂面。她打开客厅空调,让热气在室内流通,忘了关卧室的门。郑亦梵闻香即醒,披衣来到厨房,看到覃小竹忙的热火朝天,说好香。又问,刚才谁在唱歌?

谁?电视呗。覃小竹笑盈盈看了他一眼。郑亦梵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电视屏幕,回头走近覃小竹,怎么不叫我来弄?

覃小竹亲昵地靠着他,不去锻炼爬山了?郑亦梵搂住她曼妙腰身,贴着她热乎乎的脸颊轻声说,昨晚不是爬过了高山之巅?覃小竹羞得满脸通红,肩膀狠狠碰了他一下,你坏。

郑亦梵动情地说,那不是我们内心的热烈期待吗?覃小竹佯装嗔怒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里浪气?郑亦梵还想说什么,覃小竹把五味红豆汤递到他嘴边,笑道,快把嘴堵上。

郑亦梵笑着接过玻璃杯,美美地喝了一口:嗯,味道真香。望着薄雾迷蒙的山顶,说,山上起雾了,披挂雾松的山像一块巨大的宝石,玲珑剔透。

覃小竹透过挂满松花的窗,遥望白花花一片的灵山之巅,笑道,我们的房子地基好,风水好,我们成天看守金山银山没钱花啊。

怎么没钱花呢?玻璃窗全是花。郑亦梵笑道,去年我看了网友拍摄的苗岭雾松,叹为观止,你说有机会一定要上苗岭观赏雾松,灵山雾松这么大,苗岭主峰更不得了,今天约两三个朋友去一趟?

覃小竹想也不想,你还要回学校呢,急匆匆的路又滑,不安全。

郑亦梵嗯了一声,说那就改个时间。见厨房插不上手,端着杯子回客厅打开电视。覃小竹下好鸡蛋挂面,端到茶几上,两人相对而坐,边吃早餐边看本市电视台的早间新闻。

什么时候回校?

在家没什么事,待会儿就回去,抄抄笔记,写写心得体会。

覃小竹笑道,你不是厌恶洗脑的教育方式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上心?

郑亦梵严肃地道,什么洗脑,是思想教育,主题教育,宗旨教育。

半斤八两,不都是一回事吗?

那不同,洗脑是社会上的说法。

覃小竹轻轻哦了一声,歪着脑袋想了想,笑说,这就好比人类的性,高尚的叫做爱,中性的叫性交,低贱的叫交媾,或强奸,内在本质还不都是由荷尔濛引起的情欲冲动?

得得得,郑亦梵生气地举起手,跟医生说话真是,口无遮拦,还让不让人吃东西,叫不叫人活?

什么叫不叫人活?有那个活动,人才活动更滋润,更好。

女流氓!

老公,这么说话就打动你脆弱的神经?侦察兵的生存考验考到哪儿了?覃小竹嘿嘿一笑,一切都是技术活,把这些词当成没有色彩的中性词就行了,为什么要想这些词背后的东西呢?都要将词语附加道德意义,搞文字狱那一套,那才是不叫人活。

打住,打住。郑亦梵皱了皱眉。覃小竹歉意地拍拍他的手,对不起,跟你开玩笑呢。郑亦梵抬头看着覃小竹,苍白肤色透出一些儿红润,比起先前好看多了。这会儿脸上的笑容轻松纯粹。她多久没有这么开心笑过了?郑亦梵心里格噔一响,觉得不能过于苛求她,打击她的兴致,握紧她的手笑说,没什么,开心就好。

当然开心啦。覃小竹说,清澈眼神流露出浓浓爱意,谢谢你,亲爱的老公,你的理解和宽容让我慢慢恢复了自信。

主要在于你自己。郑亦梵说,疾病既然可以发生,我想也一定具有可逆性,也就有治愈的可能,还有一种情况,诊断结果也有可能发生偏差。

郑亦梵的话不无道理,却戳中覃小竹的痛处。自从看了都市报登载的肺病被误诊为肺癌的报道,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乳腺癌也是医生误诊的结果。只是她一直非常犹豫,不敢勇敢面对。没有拿到诊断的原始资料,便无法作出判断。郑亦梵的话再次提醒了她,她认为必须想办法找到原始材料,才能够判断医生是否存在误诊。

还是说说你吧。覃小竹用汤匙轻轻敲着玻璃杯边缘,离开学校那么多年,还适应学校的生活吗?

有什么不适应,你们不是每年都有类似培训?

覃小竹嘿嘿一笑,我们的培训和官员培训不同,我们教新技术,你们灌输思想,犹如医院灌肠,用新思想占据官员头脑,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事实上就是洗脑。

郑亦梵不想再和她争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乖老公。覃小竹嫣然一笑,旋即作思考状,你说这有多奇怪,无论是某一种思想,或者某个人的思想,既具有丰富性,兼具不确定性,要用不确定性的思想,变成某一类人统一的思想,我们医生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都十分困惑,觉得不可理喻。从生物学的角度,假如把某种思想灌输比喻为某一纯正血统的延续与遗传,中途与异性、异体发生交媾,便有可能不断产生变异,终端受体数代或十数代,就有可能偏离既定的轨道和方向,更何况庞大的对象群体?生物遗传有着固定的轨迹和物质的规定性,思想教导和流传可谓天马行空,完全缺失生物学的物质基础和遗传方向的规定性,再说思想本身就复杂而丰富,传授的中间环节多,受众又庞大而复杂,思想经过层层递减,传导到末端,也就是基层官员的头脑里,其间经过了无数的解读与变异,还会是思想创造主体原生的东西吗?我很怀疑。

尽管你的怀疑不无道理,我仍然不得不说,我们这个社会不习惯接受怀疑论者,郑亦梵笑说,我们习惯于肯定地点头,肯定地接受,毫无保留地相信我们所面对的东西,就是思想创造者所需要表达的东西,其实,是不是思想原创者的本意,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仅仅需要通过思想灌输,肯定其特殊规定性的合理性、合法性,这就够了,至于你想些什么,谁又管你?谁又知道你真正想些什么呢?

不管你们想些什么?覃小竹疑问道,假如我这么想,却那么做,行动和思想两者并不在同一轨道上,思想灌输又有什么意义?

有你这样的人,中国人才强调知行合一。郑亦梵笑道,不能知行合一,至少行要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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