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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及随行的官员不敢再多言,战战兢兢地将楚晏送到提前准备好的下榻之处,又安顿好一众人马,方才如释重负地离开。
虽然楚晏拒绝了宴会,但那些当地官员,当然不敢怠慢她。等她沐浴更衣完,坐在典雅的房间时,一道又一道精致而可口的菜肴被端上了她面前的小食案。
一众侍人全都低眉顺眼,温和恭顺。而领着侍人进来的那位,更是仪态翩翩,姿容不俗,知情知趣地跪坐在楚晏身边,给她布菜。
这位穿着一身绯袍的公子,好似十分擅长揣测人心,不一会儿,便大致摸清了楚晏的喜好,让人撤了味道较为清淡的几道小菜,又上了几道酸甜口的点心。
楚晏手执玉箸,平淡地看过去。
这人的气度与周围的人明显不同,那么是来做什么的,便可想而知了。
“你退下吧。”
绯袍公子挺直了腰背,身体微微向前倾,低头道:“恕我僭越。王上知道石崇宴请王导兄弟的故事吗?”
石崇是魏晋时的巨富,家财万贯,为人却实在低劣。在一次宴会上,仅仅因为宾客王敦没有饮酒,便连杀了三位奉酒的美人。
楚晏凝眉望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这顿晚膳吃得还算舒心,但楚晏并没有碰绯袍公子令人新上的点心和菜肴——事先没有经过身边人检验的食物,她是不会入口的。
晚膳吃完,楚晏拣了本兵书拿在手上,倚在凭几上,闲闲翻过几页。
其余的侍人都已经退下,那位绯袍公子却仍跪坐在原地,操着一把如珠如玉的好嗓子,道:“请允许我为王上抚琴吧。”
楚晏没有说话,不允准也不拒绝。那人也是大胆,直接抱来了琴放在案上,缓缓拨弄起琴弦。
曲子刚刚起了个调子,她便听出是《阳春白雪》。她将手中的书慢慢阖上,坐正了几分,将视线落在抚琴之人身上。
一曲终了,楚晏语气平平地评价:“有形无意。”
绯袍公子听了,轻轻笑出了声,“他们都赞我曲艺精湛呢。”
“技艺确实精湛,可惜缺了真意。”
那人笑得更加开怀,像是寻到了知己,但喜悦之后,便是轻浅的遗憾,“若是王上早些时候遇见我,不知能不能听出我的真意。”
楚晏道:“谁让你来的?”
“县令哪有这个胆子?自然是本地望族秦氏。”
“秦氏想从我手上求荣华,那你又想做什么,报仇吗?”
没有权势地位,哪能养出这样的通身气度。这人必不是乐人,而是士族。
但即便寻常世家的旁支子弟,也没有这个仪态。这人定是簪缨世家培养出来的嫡支子弟——可不走到山穷水尽那一步,世家都是注重脸面的,绝不可能让自己家的子侄出来讨好她。
由此推之,这个人应该与她出自被她抄没的世家。没有被刺配流放,看来犯的事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