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在写字。
他身边伺候笔墨的人就是司礼监掌印,柳丛容。
梁十一是武人,他不懂写字,但是他听人说过,皇帝的字极好,比名满天下的左相大人的字还要好,却极难临摹。因为大郑的皇子自幼习武,当今天子善于用剑,剑道与书法合二为一,内在的力道是一般文人难以企及的,所以同样的笔划,圣上写出来就是银钩玉唾、鸾回凤舞,其他人临摹只能是笔墨涂鸦。
不知道今天圣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兴致,在这里铺开雪浪洒金签,一笔一划的抄写唐诗?
看样子是做成字帖,也不知道做什么用?
传世?
“陛下。”梁十一叩完首,起身,“臣回宫复命。”
皇帝停了笔,将笔放在笔架上,清淡的问了一句,“留园的鲁辛家人被杀一事,同石慎可有关系?”
皇帝声音特别轻,他一向说话都是这样,似乎高声一点,就能惊动九重天外的人。
“并无确凿证据。”
“嗯,知道了,你还查到什么?”
“石家父子相疑。”
梁十一从怀中取出写好的一本秘奏折双手递给柳丛容,而柳丛容将其捧过去放在书案上,皇帝并未打开。
“随侯石寰有一份名单,上面全是与他交好的军中将领和他们背后的一些见不得人的把柄。现在随侯想要用这份名单上的人来保命,而随侯世子似乎也想拿到这份名单,但是,具臣查到的事情,世子似乎并不想保住他父亲而想要用那份名单来保自己、或者是他的母亲与弟弟。父子相疑至此,……”
石寰将石慎当成继承人,而不是儿子。
这种事情,文湛自己太熟悉了。
所谓继承人,只要是他的骨血,只要资质好,只要符合要求,谁都可以,并没有父子之间那种不可磨灭、不可替代的感情存在。
皇帝忽然问梁十一,“石寰在北疆纳过一位新宠,生有稚子,如今应该满两岁了。”
“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说话的时候,情绪几乎没有起伏,“随侯此次进京,只不过是被询问前延绥镇守将军何晋弃城失地的事情,至于他的事情需要三法司来论定。此时说他有罪,为时尚早。不过这位随侯心思重了一些,如果留着他的新宠稚子在外,也许,他会弃雍京的妻儿与不顾。你去北境带那位如夫人和幼子回来,有什么事,一家人在一起总归是件好事情。”
“是。”
梁十一听着,心中竟然没来由的打了个突。
皇帝这是想要把随侯石寰全部的底牌都掀出来,一股脑的囚在雍京城。到时候,随侯无罪也就罢了,如果一旦有罪,就是全族倾覆,子孙再无翻身之日。
“陛下,那个名单……”
“先不用管它。”
“……”
此时,柳丛容端了新冲泡的茶水过来,皇帝拿起来,手指捏着茶盏的盖,“那些藩镇多年经营,树大根深,谁背后都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不稀奇。稀奇的是,石家父子想要怎么使用这份名单。你们盯着也就可以了。”
“是。”
皇帝挥了挥手,梁十一连忙跪下,继而告退了。
周围安静。
柳丛容看着铺开的雪浪金笺,“主子,还写吗?”
文湛看了看,“把这些收拾一下,先给承怡送过去,让他填书房。你去拿本《离骚》过来,他好像最近喜欢上了《楚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