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密,“援军是尹氏九部?”
赵毓,“也不是。”
柳密,“那是……”
赵毓,“殷忘川。”
柳密,“嗯,事关高昌王,刑部的书吏已经记下。只是,这种事情,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需请旨圣裁。”
赵毓点头,“明白。”
柳密,“赵先生,查问西北卷宗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赵毓,“柳大人请问。”
柳密,“赵先生可否与高昌王密谋,屠杀原征西统帅李钧麒以及其副将景厝,夺西北军兵权?”
“没有。”赵毓斩钉截铁!
随后则说,“李钧麒因军饷不足,对西北之地不分敌我横征暴敛,激起叛|乱,他本人在伊犁被叛军杀死;而景厝之死则因为他公然违抗封刀军令,于叶尔羌城屠城。我得兵权,是因为先帝赐下玄铁兵符,命我在混乱之中全面接管西北军,总摄西北军政大权。”
这一次,柳密只是听,的确没有再多问一句。与此同时,院中那一排坚固却低矮的石头屋里,来自督察院、户部、兵部、刑部的上百名书吏,正在紧张地查对放在大樟木箱中抬进来的卷宗,——这十年来,赵毓在西北的全部卷宗。
赵毓喝茶醒酒,他坐在木椅上,抬了头,看着头顶已经遮天蔽日的树荫,树枝异常粗壮,张扬着遒劲着,像悬在此处人们头顶的一只龙爪,异常锋利。
柳密,“赵先生很是怡然自得。”
赵毓,“我卷宗清白,总宪大人公道,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也难怪赵毓有如此底气。
自元熙二年,他奉先帝密旨接手西北军之后,一直到元熙八年,先帝驾崩,涉西北卷宗封皮之上全部加盖先帝印玺,即使赵毓有任何“将在外,事从权”的越矩行为,先帝一尊神镇着,内阁、督察院和六部,是半个不字也没有,甚至,连陛下也不会深究。不然,不忠不孝两座泰山压下,会死人的。
可是,元熙八年之后呢?
那要看天意了。
只是,皇帝又是怎么个想法呢?
要说,元熙八年之后,的确有一件事,值得推敲。
元熙九年,中原大旱。地方官不思抚恤灾民,反而打朝廷赈灾粮的主意,他们把这些救千万人活命的粮食高价转卖西北。
西北战事吃紧,运粮通道不畅,再加上赵毓手中军饷丰厚,买粮不问价,不眨眼,不求别的,只要军粮充足,军心稳固。这些原因凑到一起致使西北粮价是东南的数倍!所以,大郑东南,川蜀一带的大米,除本省百姓活命的口粮之外,尽数运往西北。
可是,中原赈灾粮被贩卖到西北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样做,后果可致使中原三省饿殍遍野,地方官们将转卖粮食所得的白银中饱私囊,连带着赵毓买入这些粮食都是灭族的大罪。朝中针对尹明扬的政敌们,不想西北打胜仗、不想赵毓肃清边界的势力们,全部纠结在一起,让手下控制的言官们一起发难,势必要把尹氏和他庇护的赵毓打到万劫不复!
可是,这场大祸,似乎骤起,也骤落。
这段卷宗缺失,如今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后面的卷宗,旱灾过后,没有大的疫病,土地恢复之后,农耕也恢复了,一切大难都平稳渡过,许多参与卖粮到西北,却没成,原本自以为渡劫成功的官员却全部下了大狱,抄家灭族,一时之间朝野一片风声鹤唳。
西北似乎没有买这批粮食,那么,西北的粮草,又是如何解决,从哪里运去的呢?
赵毓,“粮草,不一定都是谷物稻米,也可以是羊。撒马尔罕的羊就很多。”
柳密相当意外,因为这段往事,卷宗中的确缺失,“赵先生曾经西征花剌子模?”
赵毓,“嗨,没那么大的动静,就是去撒马尔罕弄了一些牛羊,马匹,和酸马奶酒。”
柳密,“撒马尔罕守备在西疆是出名的森严。”
赵毓,“用了点小花招。我让人把最后仅剩的干草装在麻包中堆放在敌军辖区的山谷中,再让军中几个老实人坚信这是敌军的粮仓,这几个老实人又让全军人坚信,只要攻下撒马尔罕,他们就可以吃到女人脸蛋子那么大的白面馍馍。最后,军队饿了三天肚子,头昏眼花,却在毒太阳下愣是攻陷了守备森严的撒马尔罕。白面馍馍没有,不过,羊肉倒是吃到满嘴流油,那些人也就不计较了。”
柳密,“为什么不等军需充足,再做万全的打算?”
赵毓,“我们的粮草是运不过茫茫戈壁的,再说,已经没有粮了。那一年中原大旱,西北不能买活人命的粮食,不但不能买,反而搭进去了不少。当时,我看到中原运过来的粮食,就知道是赈灾粮,那是琼州旧稻米,粗糙陈腐,味道不好,却能活人性命。我不但没收,反而让人抽了军粮跟随押送粮食的人返回中原。大祸是躲过了,可是,西北军中粮仓也空了,只能西度戈壁沙漠,到撒马尔罕碰碰运气。”
相似的对话,韦睿曾经也问过赵毓。
为什么不做万全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