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根本就没有万全的打算,千算万算,老天还有一算。
这本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争,谁怕死,谁先死!
柳密让人重新沏了一壶茶,给赵毓倒了一杯,手腕尚且没有收回,就突然发问,“赵先生西征,是否取道高昌旧地?”
赵毓,“……”
……
黄沙万里,枯骨成排。
到处都是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的胡杨。
黄土夯成的城墙,迎风飘荡的狗尾草。
……
柳密,“赵先生?”
赵毓苦笑,“总宪大人,不愧是总宪大人。”
柳密也笑,“我奉圣命执掌督察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说,认真二字,还是担当得起的。”
赵毓点头,“是的,我曾经取道高昌旧地,并曾与殷忘川的军队结盟,彼时,他并不是高昌王。那个时候,高昌的王位被一个叫做贵霜王子的人占据着。”
柳密,“多谢赵先生坦诚相告。其实,兵部业已从西北带回一件证据,就是一份盟约。还是那句话,事关您与高昌王,必须圣裁。所以,这件证据已经呈送微音殿。”
赵毓点头,“明白。”
……
一滴汗珠,顺着肌肤沁了出来,如同在禁宫红莲叶子上滑落一般。
那是赵毓的脖子。
文湛在赵毓脖子上又咬了一口。
“啊!……”
朝云尉其晨兴兮,暮雨纷以下注。
“不尽兴也得再忍忍。”
赵毓伸手捂了一下脖子,又搓了搓,“柳密他们一直在梳理案宗,估计子时就能全部送到微音殿。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是要需要圣裁的。”
“哼!”
……
子夜时分,微音殿。
柳密先到了。
他进来,跪了,问了安,被赐座,这才看到,远离御座的一张紫檀木椅上,居然坐着赵毓!
一袭黑色缂丝衣袍,微微低着眼睑,正在喝茶。
头发没有严谨扎好,有些水雾,额间垂下几绺发丝,像文人画中的疏林。也许是子夜大殿中的琉璃灯光有些异,此时的赵毓,颜色比几个时辰之前在诏狱见到的时候深了许多,尤其是头发和眼睛珠子,异常的黑,像是大正宫红墙顶上铺着的黑色琉璃瓦。
而,皇帝在御座上,安静写着字帖。
偌大的微音殿,除了侍立于陛下身侧的柳从容,就只剩皇帝与赵毓两个人。
柳密忽然想起来,——没人见过!
他,还有一会儿即将到来的内阁几位阁老,六部的部堂们,任何人,所有人!
从未见过皇帝与赵毓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疏远,却宁静。
可是,……仿若有游荡的丝,狰狞而绵软,缠绕在御座,字帖,笔墨纸砚,黑檀书案,长柜,黄金造的锁,雕花窗子,大殿顶上彩绘的缠枝莲花,还有地板上铺着的太湖金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