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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郑绵延至今,已一千二百年。
庞大的帝国王朝如同一艘巨大的船舰,于汹涌波涛中破浪前行,面对深渊、旋涡、礁石与巨浪,释放着令人敬畏的气息。这股气息由礼教中的德所塑造,以风雅为表,具有极强悍的压制一切的权力。
似乎,一切不符合“德”与“雅”的人和事物都会被其碾压成齑粉。
诗书中吟唱的谣,淡墨山水画作中的逸,纤细指尖弹奏的琵琶,桂花沉浸的米酒,……
没有战乱,没有苦难。
在众人眼中,大郑只应该存在:春花江水,烟雨楼台,泉水新茶,诗酒年华。
只是,微音殿中人不是众人,他们深刻知道,大郑的“礼·德”与“风雅”的背后,是长城沿线的重兵,是大郑全境水陆要冲,是,……
赵毓平定西北数百年战乱的伟烈丰功!
顾澹、查伊瑝有私心,可他们不傻,傻子无法成为元熙宰辅。
所以,他们不用仔细看也明白,今夜送到微音殿事涉赵毓西北的一切卷宗,在明面上不会有任何可乘之机。即使,他们更明白,这十年,赵毓将在外运用了各种“便宜手段”,——走私,瞒报,私用武力,私自招抚,私下利诱,等等。无论功绩,无论军情,想要弹劾他,机会俯拾皆是。只是,这些机会,必定在卷宗的后面,压上一枚大大的先帝凤化大印。无论陛下与赵毓关系差到何等地步,皇帝绝对不会违逆先帝旨意。
而且,陛下与赵毓,关系究竟是差,还是,……,只是疏远?
“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微音殿中一人吟诗,突兀到令人心突。
——梁徵。
他咳嗽一声,才说,“臣老朽,熬不住,所以就直话直说了。”
文湛微微点头,“大宗伯请说。”
梁徵,“陛下夤夜召臣等入宫,为得是大殿下的事。”
赵毓,“夫子,这称呼……”
梁徵抬手拦住他说话,“称呼什么的都是小事,此时,最要紧的事就是佐证大殿下本人并未与高昌王殷忘川合谋叛国。”
顾澹一向激进,“大宗伯此言差矣。称呼事关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赵先生确非先帝亲子,大殿下这种称呼的确不妥。”
梁徵颤巍巍的来了一句,“若非先帝长子,先帝如何肯将太|祖皇帝的玄铁虎符托付?”
顾澹还要说话,查伊瑝看了他一眼,眼神极其复杂微妙。
——陛下!
兰芝社竭尽全力阻挡赵毓重夺“先帝长子”于朝野的认可,因为这于他是如虎添翼。
可是,陛下呢?
皇帝如何想?
一代雄主,是否愿意,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同时又手握重兵、战功彪炳的“先帝长子”,重临大郑宗庙?
顾澹立刻闭嘴。
查伊瑝笑着开口,“大宗伯所言极是。只是,……”他眼睛扫了一下微音殿中的众人,稳稳说道,“未经证实的事,也不能一口咬准就是‘并未’发生的事情,毕竟,赵先生的西北旧部,依旧在诏狱关押。”
赵毓挑了一下眉。
所有人都说顾澹性子激烈激进,像是一条竖着尾巴凶悍的狗,可是他知道,查伊瑝才是那只垂着尾巴不叫的狗,咬人,却是入骨三分。
梁徵对赵毓说,“此时,微音殿中有旧人也有新人,不太明白大殿下同那位高昌王的旧故,大殿下不妨仔细说一说。”
御座之上,文湛拿起来瓷盏喝茶。也不知道怎么了,陛下手指似乎轻重没有拿捏准,茶盏与托盘之间有一丝碰撞,擦出细微的声响,……元熙官窑是极上品的好瓷,这个声音,像极了金石相撞,有杀伐气息,却悠长。
过了一会儿,赵毓才说,“我与他,少时相逢。”
梁徵,“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