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玉米浑身是宝,玉米粒磨成细粒或者面可以吃,磨粗一点可以做饲料。玉米秆拉回去,娃娃们会从中挑选一些青秆秆嚼着吃,满口的甜水与清香,铡成短节节可以喂牲口。其余的晾干了可以当柴烧。玉米芯子晒干后可以用来做饭、煨炕,嫩点的玉米芯子磨碎了和饲料掺在一起可以喂牲口。
1960年关中农村发生旱灾时,村子里粮食歉收,年景不好,家家户户缺粮吃。许多家庭就把刚刚收下来的玉米芯子磨成粉,和麸皮、野菜掺在一块儿充饥,缓解了当时庄户人粮食不够吃的困境。
扳完玉米棒棒,按照大人们的吩咐,学生娃娃们拉上架子车,和妇女们一起把扳好的玉米棒棒拉回生产队的南场院子里。
几天后,南场院子里玉米棒棒堆积如山。
接下来就是挎棒棒。生产队把年龄大、下不了地的老汉老婆和放学以后的学生娃娃们集中在生产队的场院里,一起动手挎棒棒。挎棒棒也有窍门,就是把玉米棒的外层皮子稍微微挎掉一些,留下一撮子像给女娃娃辫辫子那样,把玉米棒棒一个个地辫成串,挂在生产队场院里的阴凉处,慢慢地风干。
那一年的玉米长得好,生产队的场院里,每天都能看到老汉老婆和放学后的学生娃娃们挎棒棒的身影,一派繁忙景象,时不时地还会传来一阵阵老汉老婆和娃娃的说笑声,洋溢着喜悦。
庄户人最讲实际,他们不仅勤劳朴实,而且善于总结经验。到后来,为了提高工作效率,生产队干脆把扳下来玉米棒棒直接分配给各家各户,自己拉回家去挎棒棒、辫棒棒。这样下不了地的老年人足不出户,就可以帮忙完成这些事情,然后把辫好的玉米棒棒挂在自家院子里,慢慢地风干,从中省去了生产队的不少麻烦。
大雁南飞
关中地区地势平坦,风调雨顺。今年不仅玉米长势好,高粱长得也不错,个头大,秆秆粗,一地的高粱密实得像树林。
老家人把高粱叫“禾兆黍”,把稻念“禾兆”可能是发音不准,而“黍”是一种黄米。把高粱叫“禾兆黍”,我的理解是高粱的形状和水稻、糜子差不多,都是直秆类谷物,只是高粱比水稻、糜子的个头要高很多,秆秆也粗得多,颗粒也大,颜色发红。还有高粱穗的形状和水稻、糜子完全一样,都是散状的。
一个个的玉米棒棒刚刚扳完,一棵棵的玉米秆就被挖倒了,这时村民们已经累得人困马乏。节气到了,时间不等人,大家顾不上休息,又得赶紧砍高粱。
早饭后,我和村子里的学生娃娃们,提着镰刀,头顶秋日的阳光,跟着村里下地干活的人群一起来到村子的高粱地,准备砍高粱。今年的高粱种在村子西面的西壕里,有二十几亩地,种得不多,但是西壕地势低,保墒,高粱长得格外欢实。
往年的高粱都没有今年的长势好呢,秆秆粗得不像是高粱,简直像玉米。大伙儿在高粱地头一字形排开,一人负责一行,开始砍高粱,进度快的人,一会儿工夫便被高粱丛林所淹没。大家一门心思忙于干活,没有人说说笑笑,满地里只能听见咔嚓咔嚓砍高粱的音声。
砍高粱,男人女人各有各的砍法,妇女们大都是从地头往地里头砍,砍一棵,放一棵,往前上一步。男人们特别是年轻人喜欢像挖玉米一样倒着砍,用左胳膊夹住高粱秆,左手握紧高粱秆的中下端,右手挥动镰刀,砍一棵,退一步,可以接连砍十几棵高粱再放倒。学生娃娃和上了年纪的人体力比较差,自然没有年轻人那种本事,只能和女人一样顺着高粱地往前砍。
一棵棵高粱秆随着人们咔嚓咔嚓的干活节奏,哗啦啦倒在了地里。
打眼一看,就像长途行军走乏之后躺在地里头休息的一排排士兵。
一阵阵秋风刮来,还没有砍倒的高粱秆上的叶子随着阵阵秋风轻轻地飘荡摇曳,倒在地里头的高粱叶子也随风哗哗作响。
连续十几天的扳棒棒、挖玉米,让人筋疲力尽,好不容易砍到了地头,大家自发地在塄坎上坐下来,打算喘口气,歇歇脚。有几个学生娃娃闲不住,从砍倒的高粱秆里头挑选青一点、嫩一点的高粱秆秆,津津有味地嚼起来。闲也闲着,嚼嚼高粱秆兴许能解解渴。半个小时后,大家感觉体力恢复了很多,纷纷从塄坎上站起来,掉过头继续往回砍。
干农活,学生娃娃怎么也干不过大人尤其是年轻人。我随时调节自己干活的节奏,砍一阵子高粱,便直起腰喘口气,歇歇胳膊、歇歇腰再接着砍。
一群大雁从西观山方向往南飞过来了,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在领头大雁的带领下,义无反顾地朝南飞去。
深秋季节,陕西关中地区尤其是山里头一天天清冷起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大雁就成群结队,一拨接一拨地往南飞。北方虽然已经进入秋季,南方依然停留在像夏天一样的天气里。中国地大物博,气候和地域上的差异性,让大雁等候鸟在栖息地上多了一些选择。
就像镰刀钝了砍不动高粱一样,人干活累了也不出活。十亩地高粱大伙儿干了整整一个上午,到了下午两点收工的时候,西壕里密密匝匝的高粱才终于砍完了。
接下来要割高粱穗。
高粱秆秆比玉米秆秆高,矗在地里时不方便把高粱穗割下来,通常都是砍倒了高粱再割穗穗。甲省哥一边干活,一边对我们几个学生娃娃说:“割高粱穗有讲究,高粱穗的秆秆要适当留长一点,脱完高粱米后的散穗穗还可以扎笤帚。”这个我们懂,只是不知道高粱穗的秆秆应该留多长。甲省哥现场给我们演示了一下,学生娃娃们便明白高粱穗穗该怎么割了。
庄户人长年累月和土坷垃打交道,院子里、房子里灰大,容易脏,必须每天用笤帚打扫。农村穷,庄户人舍不得自己花钱买笤帚,只有就地取材、土法上马,用脱掉高粱米的高粱穗穗扎笤帚,是家家户户都用得着的一门手艺。
关中农村编炕席,大多用河沟里的芦苇,只是用芦苇编的炕席价格贵。慢慢地庄户人发现挑选直溜一点的高粱秆,把它破开,也可以编炕席,样子虽然没有芦苇席好看,但铺在炕上照样能用。
后来,农村开始讲科学种植,法门公社粮食种子站培育出了一种新高粱品种,个头矮,穗穗大,团团的,紧紧的,像个火炬,产量也高。
如果图产量,这种高粱无可挑剔。只是这种高粱穗是团的,扎不了笤帚,高粱秆秆矮,编不了炕席,利用率低,庄户人就不喜欢大面积种。
别看庄户人没有文化,却最懂得就地取材、综合利用的道理。
高粱米磨成的面是暗红色的,可以蒸粑粑,可以打搅团,也可以用来做高脚牲口的饲料。
咔嚓咔嚓,人们沉浸在割高粱穗穗的繁忙和喜悦中,许多妇女干脆一个个跪在地上,闷头干活,用了一个小时就把高粱穗穗割完了。大伙儿有条不紊地用脚踩破几根高粱秆,捆好一摞摞刚刚割下来的高粱穗穗,装车,收工。
满载高粱穗穗的架子车,一辆接着一辆,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村子里的南场上。
又一群大雁从西观山方向飞过来了,一路向南,渐渐远去……一地金黄
在关中农村,秋收和夏收一样,是一年中最繁忙、最累人的季节。
节气不等人,玉米、高粱刚刚收完,又该收割谷子和糜子了。
农村人喜欢用谷子熬粥喝,特别是每年农历腊八,家家户户要熬腊八粥,熬腊八粥的基本原料就是谷子,也叫小米,谁家也离不开。而糜子是做面仆的好材料,把糜子磨成面,擀面和压面条时做面仆,面和软了也不要紧。
既然庄户人的日常生活离不开谷子和糜子,生产队便每年都会安排种几亩。
今年的谷子和糜子种在距离村子二里路远的张家崖的路北面。谷子、糜子个头小,谷穗、糜子穗穗离地面近,如果种在村子附近,到了成熟季节,村子里的鸡就会成群结队地往谷子、糜子地里钻,糟蹋粮食,轰都轰不走。所以把谷子、糜子种得远一点,能省去大人们看护庄稼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