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伙看着鸷吃完果子,迎风打了个旋,飘走了。
风又吹来了,鸷躺着的地方便象摇篮一样摇晃起来,在那种温柔的包裹中,鸷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闭上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被暮春的太阳烤醒的,还是被鸟儿吵醒的,鸷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刺眼的太阳。然后,看到的是站成一圈,围着他的鸟。鸷没见过这种鸟,他们长着蓝白相间的羽毛,长长的白色的鸟喙,头上是红红的冠子。
鸟儿们正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好象在商量着什么。
鸷试着坐起了身子,身上好多了,但头还是撕裂一样的痛。鸷想,昨天是摔坏了头啊。坐了一会,头痛的还是不行,他又重新躺了下来。
太阳越升越高。鸷被太阳烤着,鸟儿吵着,头还痛着。他实在忍受不了啦,就大喝一声:“别吵了,我快要渴死了啦!”他喊完以后,鸟儿们就停下了叫声,它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然后一个接一个就飞走了。
鸟儿飞走了,鸷才想起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啊?他看着这个金黄的像窝一样的地方,忽然觉得非常熟悉。他顾不了疼痛,连忙爬起身来,攀上了这窝的边缘往外一望。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白云,远远地铺展到天边,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窝周围绿色的桑叶,还有就是很远很远处的雪山。
完了,鸷想,难道我是在凤凰巢里。这下完了,我怎么上来的?我怎么下去?
这下完了!心里想着,又滚回到了窝里。
在窝里躺着,头痛似乎又好了一点。鸷想,我怎么到这里的。我是“溜叶滑”的时候摔下来的,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了,我不可能往天上摔啊。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他想到了姆妈,他想到了族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啊,族里是绝不允许有人向凤凰巢攀爬的。在穷桑人的心里凤凰巢是神圣的居所,不可亵渎。
想又想不出来,鸷的头又疼了。挂在天上的太阳越来越象一个大火球。鸷淌起了汗,他想喝水,他想吃果子。想起了果子,他就想起昨夜那个给他果子吃的家伙。
那是个什么家伙,难道是猦(fēnɡ)牳(mǔ)?!
族里传说,从这里往西翻过九道山,有个叫猦嵱(yǒnɡ)的地方,长着枫樱树。在树上生活着一种叫猦牳的家伙,无风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无法走路,一但一阵风吹来,他们就能随风飞扬。白天就在枫樱树上睡觉,太阳下山了就随风到处游荡。见到有谁家的孩子没有看好,他们就抱了去养,等养大了养胖了,再把孩子吃掉。
想到这里鸷就有些害怕了。
正在他害怕的时候,那群鸟儿们又飞了回来。它们排着队飞到鸷的面前,一一地把鸟喙伸到鸷的嘴边。
鸷干裂的嘴唇感觉到了水的清甜。是西海里的水啊,是西海里甘甜的水!
凉爽的晚风吹来,让烦躁了一天的鸷,平复下来。
心里不烦躁了,忧虑又从心底升了上来:我怎么下去啊,难道我就在这里等着猦牳把我吃了。
他正这样想着,那双闪着红光的眼,又从凤凰巢的边上露了出来,趴在巢的边沿上望着鸷,脸上又象哭又象笑的表情,让鸷害怕起来。
他们对望着,那个家伙可能是感觉到了鸷的恐惧,慢慢地把手伸了过来,手里放着三颗草果。饥饿的鸷抓过来就吃。等鸷吃完了三颗,另外一只手又慢慢伸了过来,又是三颗草果。鸷接了过来,没吃,他想起了养胖了养大了再吃的传说。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家伙,心想:就这个这么瘦弱的家伙,他怎么吃我?如果是在地上,我马上把它捉了,扔西海喂鱼去。等他把我养大了养胖了,我就先把它吃了。想到这,他的心里就安顿了。管他去,先吃饱再说。
看到鸷吃完了草果,那个家伙又发出了吱吱呀呀的高兴的叫声。
月亮升起来了。
离月亮多近啊,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在月亮明亮的光辉下,星星就像是散落在天上的露珠,闪着弱弱的光,又像是一个个朦胧的泪眼。姆妈说,穷桑人死后,灵魂会有指路鸟引领着飞上天空,在璀璨的星空之中,有一方圣洁的乐土,到那里就能见到死去的亲人,那里是穷桑人最终的乐园。可我在这凤凰巢上也看不到啊。
鸷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那个家伙在看着鸷。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在这高高的穷桑树上,暮春夜的风让鸷感觉有一丝寒意。那个家伙又随着风儿飘扬起来,他的身体是那样的柔,它的姿态是那样的美妙。鸷看的痴了,它的身体真是轻灵啊。它迎着风往上飘的时候,整个身体就象没有骨头一样,柔软地就象能把风缠绕起来。
看着看着,鸷的心思就又回到自己怎么从这里下去的念想上来,叹了口气,心里只会发愁,却想不出好的办法。他闭上了眼,唉,睡觉吧,看样子现在它不会吃我。
天刚亮的时候那群鸟儿又来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叫着。鸷猛地坐起身来,那群鸟就轰地一声飞走了。
等鸟儿们飞回来的时候,它们就不叫了,围着鸷翻飞着。鸷把头半仰起,鸟儿们便把鸟喙挨个地递进鸷的嘴里。
喂完水,鸟儿们并没有飞走,而是一会儿在鸷的头上盘旋,一会儿绕着巢沿飞行。鸷很纳闷,爬到了巢沿上往下一望,他惊呆了。没有了云彩,远处的青山层层迭嶂,下面的西海闪着碧绿色的柔光,巢的下面就是苍翠的桑叶,层层迭迭一直铺向远处的西海。
真美啊,鸷现在知道,他确确实实是在穷桑树的凤凰巢上。
那群鸟儿在鸷望着西海的时候,就排成了行,依次贴着巢下面的桑叶向下飞去。它们左拐右拐地一直飞到了穷桑树叶铺展到的西海的海面上。然后再向上,飞向了远方。
鸷呆呆地看着,原来从上往下看,鸟儿们的飞真是美啊。
身体好多了,头也不太痛了,鸷开始寻摸着怎么从这里下去,他不能一直待在这上面啊。
他沿着巢转了一圈,结果很失望,圆形的巢,从边沿巢弧形通向巢底,这柔软的巢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编出来的,撕扯不动,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除非往下跳能落到个树干上,但是这层层迭迭的树叶,根本就让人看不到哪里有树干。
唉,就算有根绳子都找不到个地方系,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