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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4页)

一路都是上坡,盛实安小心地抓着后座,不抓他的腰,因此重心后移,陈轲骑得艰难苦恨。最后他把自行车停在公馆外,两个人都已经被浇得透湿,阿柠在里面看见了,连忙撑伞出来,看见他们身后的人,脚步一顿,脱口叫:“先生!”

雨声太大,谁也没听见阿柠叫人,盛实安只觉得冷,身体直抖,陈轲把她搁在胳膊下,往屋檐里推,盛实安就紧跟着他往上走,只听得一声暴喝:“盛实安?!”

盛实安回头看,公馆大门外停了辆车,车外是几柄伞,伞下是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格外眼熟,他劈手抢过伞,大步穿过雨幕走过来,肩宽而阔,深色西装勾得腰线风流又不讲理,也困得那副身体像关在笼子里的食肉动物,仿佛随时打算丢开西装拔枪火拼似的,等他走近了再一看,果然正是陈嘉扬。

盛实安看他脸色像着了火似的,直觉不妙,再看伞下那堆人,认得是李襄理刘部长等人,最后低头看看,陈轲的手还放在她肩后。

悠悠众口最感兴趣的就是大人物头上的绿帽子,她捅娄子了。

李襄理等人一看就觉得陈嘉扬要炸,也觉得自己撞在了枪口上,连忙告辞。陈嘉扬在屋檐下站定,看她身上衣服湿透,紧紧贴着腰肢凹凸的曲线,乌黑的一缕长发濡湿地贴在白皙的颈子里,蔓延进胸口——要死不死,她今天穿的还是洋装,薄衬衫开着领子,能看见一截纤细的、蒙着雨水的锁骨。

他看着盛实安,拿食指比划了一下陈轲的手,“松开。”

陈轲今天第一次见陈嘉扬,于是松开手,伸向他,“陈轲。”

陈嘉扬今天格外目中无人,看也没看他一眼,更没伸手去握,只盯着盛实安。

他最近有时应酬晚了就干脆在外头住,偶尔回家总找不到盛实安,其实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人影,还当她是一个人在家无聊所以去看电影逛街,倒无所谓,他最近本也懒得搭理她。谁知道她有几次这样醉醺醺地站在这个小白脸面前?

陈轲站在陈嘉扬的屋檐下,伸着手等了两秒,期间用目光打量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天之骄子,从头到脚,随即平静地接受了这份敌意的倨傲,视若无睹地收回手,“好,我先走了,明天见。”

盛实安忙说:“让司机送你。”

陈轲拿视线量度,确定自行车放得进车里,于是颔首,“好,多谢。”

陈嘉扬看着他们礼尚往来,一言不发,鼻尖嗅得到她身上的酒气,却进不了脑袋,脑袋里兜兜转转是盛实安懂事乖巧的样子,怕这人没面子故而要司机送,怕他多心猜疑故而当面大声说。怎么对他时没心没肺,对上这陌生的男人倒有了千百个心眼?

陈轲离开,只剩盛实安和陈嘉扬在屋檐下站着,有几秒相对无言。盛实安仰头注视陈嘉扬那张冷得像冰的俊脸,无声地吸鼻涕,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她一脸蠢相。陈嘉扬把门推开,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盛实安回房换衣服,擦头发,然后去找陈嘉扬,把浴室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去,睁眼说瞎话,“我那边停水了。”

陈嘉扬正往腰上裹浴巾,头也不回,“停水别洗。”

盛实安说:“反正你也洗完了,借我洗一会,行不行?”

她说着就溜进来,陈嘉扬不理她,她在浴缸边转了一圈,看陈嘉扬擦了头发就要走,敏捷地一跳,跳到他跟前,讨好地搂住他的腰。陈嘉扬从头发到脚尖都生得好,这把腰比画报上的外国男演员也不差,甚至更好,因为不光又窄又薄,还好摸,腹肌硬邦邦滑溜溜,像一板瑞士巧克力。

盛实安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总之就这么走了神,在他腰上扣着,指头戳来戳去,再抬头的时候,陈嘉扬脸色黑得不能看,“摸上瘾了?”

她连忙把下巴搁在他胸口,仰着头看他,姿势所致,眼神可怜巴巴像只小狗,“不摸了,不摸了。你不要生气。”

态度还不错,陈嘉扬“呵”的一声,靠在墙上,洗耳恭听。盛实安说:“是你让我学法语的呀,谢姐姐帮我找的家教老师。不过他嫌我在家总是玩狗,所以带我去大学图书馆背单词,他们都知道,不会误会的。”

还不如不说!嫌他在家打扰她看小说,倒不嫌大学图书馆山高水远?他在家打扰的时候她怎么不去图书馆看小说?图书馆是托辞,她要找的是人!

陈嘉扬浇熄三分的火“腾”地烧了三米高,火舌要掀破天花板,“我的人跟家教老师勾肩搭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合着我还该谢谢你?”

盛实安知道他是生气被那些人看见——倘若她是在学校里被学生们撞见,那就没什么,事情坏就坏在撞见的是公事上的人。谢太太和男明星再肆无忌惮,也没敢捅到谢先生面前去,今天陈嘉扬的面子简直没地方放,可她跟陈轲是谢太太和男明星吗?这不是冤枉人吗?

盛实安正百转千回地苦思冥想,陈嘉扬劈手捏住她的脸,把一连多日的“不熟”抛到九霄云外,张口就骂:“不许学了!不许再让我看见那小白脸对你毛手毛脚!”

几乎是在怒吼,浴室灯都被他吼得一抖,更别提盛实安。盛实安手指头都吓凉了半截,心里却也起了火气,半是被冤枉的,半是被吼的,总之脑子里顷刻间冒出陈嘉扬此人凶神恶煞的种种情状:打她屁股,把她落在满地死人的包间里,在红香楼吼“六你奶奶个头”,以及对着陈轲伸来的手视而不见。思及至此,她顶了句嘴:“他不是小白脸,他叫陈轲,他没有毛手毛脚,他人很好的。”又补一句,“所以李襄理他们真的不会多想,你不要生气了。”

陈轲满脸写着光明磊落的骨头硬,好像就算盛实安跟他跑了也是盛实安自己看上了小白脸,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更气人的是盛实安,满脑子里都是李襄理生气刘部长误会,怎么偏偏不怕陈嘉扬生气陈嘉扬误会?

陈嘉扬白发了一通火,再次觉得一拳砸到了棉花上,索性放弃,打开花洒把她草草一冲,等不及拎到床上,往洗手台上一搁,大开大合地收拾。盛实安忍不住用手撑住镜子,镜子上还残存温热的水雾,被两只小手按成香艳西洋画,指尖粉红,水雾淡白,陈嘉扬却要辣手摧花,嫌她往前躲,索性把那两只手腕一扯,控在手中拉到腰后,把盛实安的腰背拉成一段旖旎崎岖的线。

盛实安今晚彻底怕了,从来不知道陈嘉扬有这么多花样,一下下像在报仇,她哭他不为所动,打他更不痛不痒,最后陈嘉扬把她拍醒,“昏过去了?”

盛实安迷迷糊糊地说:“我好困。”

陈嘉扬餍足地在她绯红的小脸上捏捏,发觉自己全无必要跟这漂亮的小东西计较,太漂亮,太招人疼,再计较又能如何?他打算宽宏大量,转身蹲下,“饶了你吧。”

她就爬起来把手放在他肩上。她睡相差,陈嘉扬睡相更差,从前在金鱼胡同睡大床,两人总能在睡梦中打起来,次日一看都是满身淤青,盛实安被打怕了,陈嘉扬也痛恨她碰瓷,所以一搬到公馆来,立刻就分开睡。

盛实安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因为那房间的外墙上都是香槟粉色的爬藤蔷薇。陈嘉扬背起盛实安,送她回去,她今晚哭得眼睛都酸了,脑袋里一抽一抽的,加上喝了酒,一句话都存不住,趴在他肩头,突然说:“陈嘉扬,你欺负我。”

他买来的人不给他欺负,难道让她欺负他,何况难道她自己是省油的灯?陈嘉扬一哂,“不欺负你欺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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