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的石子硌得她生疼,她用手抓着那些石子,一点点用力。这些年,她过着她的逍遥日子,有一帮弟兄跟随,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义薄云天,很了不起,可今时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多么地混蛋!
阿爹阿娘说,以后她不再是夏晏,她就真的心安理得做了这么多年的傅青偃;阿爹阿娘的尸骨埋了这么多年,可他们从小捧在掌心的女儿,用命护着的心肝宝贝,却不曾来看过他们一眼。
如果不是陈先生提起,她怕是连问都不会问吧。不敢,也没脸问。
“对不起……”音一出口,已哽咽得不成样子。
谢旌赶紧蹲下身子,一点点掰开她的手,将里面的石子一粒粒拍落,然后掏出帕子,细细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宽慰:“你做得很好了,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不会怪你的。”
青偃摇头,哑着嗓子说:“师傅帮我改名是对的。父亲英明一世,我给他丢脸了。”
谢旌说:“以后的路还长着,希文先生的心愿,我们一起帮他完成。”
青偃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好,我不给父亲母亲丢脸。”
落日西坠,夕阳将山道边杜之衡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
谢旌和青偃在县上的旅馆住了三日。
第三日的时候,有个年轻人来找他们,称是杜之衡的儿子,请他们去一趟杜家。
谢旌和青偃不敢怠慢,赶紧前去。
杜之衡坐在厅堂,他的脚边放着两只箱子,看见谢旌只说了一句话:“什么时候出发?”
谢旌反应也快:“您老希望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快的话,明日一早就有从平城到江城的火车;缓一些,三日后我能安排专列。”
杜之衡似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说道:“那就明日一早吧。”又道:“你对我倒是打探得挺清楚的,那箱金子我收下了。”
谢旌笑道:“既然要请您出山,自然得替您解了后顾之忧。”
杜之衡“哼”了一声:“跟小时候一个德性,做事滴水不漏。谢明承那武夫,到底是烧了多少高香,才养出你这么个儿子来!”
青偃听得一脸尴尬,这话像是夸人,只不过这夸人怎么夸得怪怪的?记得小时候扯他胡子的时候,觉得这伯伯还挺和蔼可亲的,如今瞧着,脾气可真不小。谢旌也是狗脾气,狗脾气对狗脾气,不会吵崩吧?
此时,谢旌倒还是乐呵呵的:“多谢杜先生的夸奖。”偏过头给林副官递了个眼神:“还不赶紧给杜先生搬行李!”
林副官“哎”了一声,一手一个箱子,又笑嘻嘻地杜之衡说:“杜先生,门口有竹轿,还有毛驴,您看您坐哪个?”
杜之衡毫不犹豫:“竹轿!”
青偃暗暗给林副官举起大拇指:果然是得了谢旌的真传,周到!
路上,青偃偷偷问谢旌,为什么杜老先生这么爽快地收下了那箱金子?
谢旌只反问了一句:“当日你救了谢家,老谢赏你一箱金子,你为什么收得那么爽快?”
青偃白了他一眼:“废话,我那么缺钱,不爽快难不成还要矫情一下?”
谢旌笑道:“你缺钱,杜老爷子也缺钱啊!”又细细解释:“国子监是清水衙门,杜老爷子又是一门子做学问的人,两袖清风那是必然,后来前朝没了,他又拒绝了大总统,他要养家糊口的,哪来的钱呢?即便他老人家道行高,餐风饮露就能活,他还有四个儿子呢!儿子要娶媳妇,而据我所知,四个儿子都混得不怎样。啧啧,杜家的日子——”
他探过身子,在青偃耳边说:“杜老爷子说是来乡下替母守孝,其实平城的房子早就卖了给小日子娶媳妇,不得已才来的乡下。”
“咳咳——”杜之衡乜了谢旌一眼:“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谢旌赶紧站直了身子,青偃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