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没法确定苏格兰的阵营。阴郁的外表可以是伪装也可以是真实,光凭这短短的十几分钟的相处,能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假如前去太过安全的地点,苏格兰又恰好还是红方的话,干邑总担心自己被阴个一两招;假如去比较危险的地点,红苏恐怕会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放任他被攻击,以此除去组织的爪牙;黑苏没有道德保证,遭遇危险也同样可能见死不救甚至踩着他上位。
那就去那个会干扰人精神状态的地点好了。
假如苏格兰放弃和自己同行,独自一人难以成功逃脱;但有过前往经验的干邑想要离开不成问题。
“我们就去这里吧。”
干邑似乎是随便抽出了一张照片就拍板了:“湖畔,看起来风景还不错哦。”
湖畔。
“我们怎么去?”苏格兰抬眼。
“湖畔”听起来像是对照片的描述,然而实际上这张照片里并没有湖,房屋占据了画面的绝大部分空间,给照片平白增添了一股压抑,只有最边缘的一个钓竿象征着附近可能会有水源。相较之下“湖畔”更像是某个地点的特称,或是荷兰当地居民的一种习惯性称呼……但是诸伏景光可以想象,假如他对出租车司机说“去湖畔”或拿出照片给他看,司机大概率是不知道去哪的。
“嗯……你接受地铁出行吗?环保。”
干邑顶着苏格兰“去医院治治脑子”的眼神径直向外走,无视了他反复将大提琴包展示在自己面前的动作。直到苏格兰长叹一口气,祈祷荷兰人民的直觉不要太敏锐,好奇心不要太重,并准备加快步子跟上时,一辆车停在了干邑面前。
“我开玩笑的。”
干邑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拉开车门:“上车,我们不讲究日本那些后辈给前辈开门的规矩。”
苏格兰沉默的坐了进去,然后干邑也坐上车。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过任何交谈,正当苏格兰以为他们会一直沉默到目的地,干邑突然发话了。
“……等一下无论看到什么,经历什么,都别怀疑自己。”干邑似笑非笑,“有很多人在去过那里后发疯,昏厥,有些人从无神论者变成了狂热的宗教信徒,有些科学家将多年的心血与研究付之一炬:你才刚刚拿到代号,疯掉实在是太亏了。”
“假如有得选,不要再来锈湖第二次。”
湖畔的小屋比起照片上的影像更像是一座庄园。它有着褐色泥土砌成的墙壁,所有的光源来自于屋顶的火焰。它大概并不被人用来居住,而被用作仓库:因为里面并没有什么日常用品,倒是摆满了保险柜。柜门上有着奇异的多边形和器官的纹路。作为摆设的石膏像的部件可以转动,张开的嘴里放着一只蜗牛。
这应该是一座礼拜堂。苏格兰从这些装饰中判断出了建筑的真实用途。他和干邑一前一后的走着,突然间干邑问他:
“苏格兰,你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杀死劳拉吧。”
他转过身,烛火明灭,看不清神色。
“你知道自己在劳拉死后,应该拿着照片去其所指的地点,却表现的连锈湖都不知道……有人要害你。让你做这个任务的人,不论是否有意,他要害你,苏格兰。”干邑慢条斯理的说,“你有惹到谁吗?和谁有利益冲突?”
苏格兰并未表现出任何动摇的态度,神情冷淡,甚至还少见的带有一丝恼怒:“无可奉告。”
得到这种回复的干邑泰然自若,仿佛刚才的话只是玩笑,话题自然的过渡到了墙面上挂着的画:“哇,这张画我昨天还在国立博物馆里看见过!有多大可能博物馆里的是赝品,而这里的是真迹?”
油画里一名女子的面容平静温和,手捧的盘子里却放着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截断处血肉模糊。
苏格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干邑在他身边轻轻说道:“salomewiththeheadofjohnthebaptist,莎乐美与施洗者圣约翰的头颅。”他拍了一下苏格兰的肩膀,“不过现在还不是欣赏它的时机。”
莎乐美这副画的两边另有两幅油画,只不过呈被打乱的拼图模式。他们各自选择了一副进行复原,等他们复原完毕后,莎乐美手中的盘子上的头颅竟然变成了一个黑方块。干邑刚要去拿,苏格兰立刻打断了他。
“这是我的任务内容之一,原则上我不应该让其他任何人经手。”
随后干邑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既像是怜悯又好像是幸灾乐祸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收回手:“好吧,请。”
苏格兰谨慎的将黑方块握在手里,暂时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他将方块收在外套夹层里,听见干邑在他身后轻松的喊:“嘿,苏格兰,快看外面的湖水!”
他闻声回头,整片湖水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变成了不详的猩红色。
然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晕眩和反胃感猛然袭来,苏格兰感觉双腿一软,直愣愣跪倒在礼拜堂的地上。他浑身发抖,头重脚轻,最后昏了过去,意识坠入黑暗。脑中留下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该不会其实想害我的就是你干邑吧。
干邑仍带着那副充满怜悯的笑容,慢慢坐了下来。他先把苏格兰背上的大提琴包解下来立在一边,随后又将他的姿势从俯趴改为仰卧,确认就算对方真的在昏迷中发生了呕吐也不至于窒息,然后自言自语道:“非要自己拿,好了吧,昏过去了。不过上次我来这里也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不过要不是我非得来湖畔,你也不用遭罪,这算什么呢?算你倒霉好了。”
然后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开始解锁墙柜。
干邑正在专心旋转密码盘,却听见苏格兰在痛苦的昏迷中喃喃自语:
“不……离开我家……”
黑方块的效果确实是这样没错,它会激发使用者不愿回想、黑暗的记忆。
一边想着,干邑取出柜子里的灯油和打火机,准备点燃火把为远处划船的人发信号来接自己。
苏格兰仍在挣扎,边焦急的试图抬起胳膊边哀求:“不要!爸爸!妈妈!别出去求你了!”
倒入灯油的动作一滞,干邑习惯性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倒在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