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晌,赵毓没说话。
随后才问,“梁尚书怎么说?”
黄枞菖,“他说,银价高低,这些年时有发生。这个世道包容万象,可以自我调节。还说,银价高因为小民愚昧,短视,贪财,他们不读书,不受圣人教诲,不明白修身养德,见利忘义,见钱眼开。只看眼前,看不长远,一看银价涨了,不管不顾的就屯白银,所以这才让银价一涨再涨,——小民虽愚,牟利则智。”
赵毓不说话,就是笑。——笑的真冷,似乎脸上全是冰碴子。
黄枞菖,“祖宗,我知道您在西城押了大笔的银子赌雍京银价狂泻,但是现在银价打着滚的向上翻,您手里是一点存银都没有了,眼看着多年的基业就这么灰飞烟灭,您怎么就不能问主子,让他帮帮您?”
“那天晚上,圣上还让我从微音殿拿出来他临摹的户部参政知事宋鼐写的《民间疾苦疏》,那上面字字珠玑,刀刀见血,圣上不是不明白银价高昂之下的民生之苦,苦不堪言。”
赵毓,“因为我的事情,已经麻烦他很多了,不能再裹乱。再说,圣上,应该有自己的心思。”
黄枞菖一愣。
赵毓,“西北战事一平,那些手握重兵的藩镇就是心腹大患。他们是开锋的妖刀,要嗜血,如果没有敌人给他们杀,他们就要杀自己人了。如果朝廷不动他们,几年之后没准就是安史之乱,群雄并起,分裂疆土;一旦削藩,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兵马就需要朝廷出钱养。户部让清贵读书人梁尚书弄成了寅吃牟粮的大窟窿,你让圣上拿什么养兵?让你到天桥卖大力丸吗?”
“如今乘着银价高,户部今年多收一些税,屯一些白银,能多换一些铜钱做军饷,这样一进一出,可以多养三、四年的兵。多了这些家底,就多了这些时间,事情就可以更有把握一些。”
“动藩镇是军国大事,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叛乱,那些军队,现在银子喂着,都是精兵悍将,一旦没饭吃,那一张一张的嘴巴,一把一把的刀枪就是祸乱。真到了那个时候,兵灾,山河破碎,人命贱如草芥,万物如刍狗。说实话,那种日子还不如现在的日子能熬的下去。”
至于其他,……
银价高,有家底的人正好高兴,可以低价买一些平时买不到的东西,买一些平时买不到的人。
毕竟,……
不读书,不识字,没有田产,没有资格兑白银贮存白银的人,在诸位大人眼中,那能算是人吗?
到了半夜,文湛才回来。
赵毓刚在温泉泡了出来,正坐在床边,黄枞菖给他擦头发。
文湛进入殿门,喝了宫人奉的茶,也更了衣,这才到床边,拿过黄枞菖手中的布巾,慢慢给赵毓擦头发。
“今天在微音殿的事,黄瓜跟我说了。”赵毓低着头,看着头发一点一点滴水。
他,“你的这招乘着银价高昂多收税是涸泽而渔;而我做的这些就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治标不治本,哦,现在连标都不治了,这种情势再发展下去,我真要倾家荡产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文湛。”
“这一次,我听你的。”
小草说自己姓罗,这两天住在赵毓家中很勤快,赵大妈其实挺喜欢她的,于是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的。赵毓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吃饭,碗里堆满了鸡鸭鱼肉,她正认真的一口一口极认真的吃下肚子中,一个米粒都没有落下。
小草看见赵毓回来,叫了一声,“哥哥。”
“你想回家吗?”赵毓坐她身边,赵大妈给他端了一碗馄饨面,他用勺子先喝了两口汤。
罗小草先是摇头,慢,随后不摇了,只是低着脑袋。声音很细,“可是,哥哥为了赎我,花了十两金子,我得先挣出来还给你。”
“不用还。”赵毓笑着说,“夏天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鸡蛋,那些金子就是我和你买鸡蛋的钱。”
有人扣门。
赵大爷去开门,一看是萧则。
赵毓看着他一脸的不太情愿走进来就乐了,“又是你爹让你过来找我?”
“呃,……”萧则也是苦笑,“没办法。我不来,我爹说打断我的狗腿。”
赵毓,“行了,别苦瓜着脸了,我这里正好有个事儿要你做。”
他指着罗小草,“这小姑娘就住在雍京北、绮镇南边大约几十里的一个村子里面。你送她回家。”随后,赵毓让赵大妈给罗小草收拾一些格非的衣服,给她带回去。“赵大妈,我想起来你昨天蒸了一些点心,也给小草收拾一笼屉。”
等他支开了小草,赵毓扯着萧则说,“你先别回来,就在小草他们村子附近住几天。这样一来二去的,你就可以躲开你爹几天了。至于裴檀那里,……”
萧则说,“裴大人说,以后只要是赵叔您的吩咐,只要做就是了,不用再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