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万财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良久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江柔抬起头盯着他说道:“你不是应该先问,请你帮什么忙吗?”
此刻他表面吊儿郎当,眼神却极其认真:“不,与帮什么忙比起来,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直觉吧,”江柔看他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随即挑起了嘲讽的嘴角,她眼神一变,惨笑着摊牌道,“我走投无路了。”
路万财看着记忆中一向冷傲倔强的江柔,说出走投无路这四个字时的苦涩。
鲁迅先生曾说过一句话,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发现无路可走。这正印证了江柔目前的心境和现状,过往似镜中花,水中月,梦中云。醒来后发现,已是不觉间走到了悬崖峭壁之边。
路万财沉默片刻:“你需要我做什么?”
江柔神色一松,思忖片刻正色道:“你帮我跟踪贺以知,调查他转移、隐匿财产的证据……”
“等等,”路万财叫停她,“你交待的这事儿难度忒大了吧,你为什么不找私家侦探呢?这方面确实私家侦探比较专业。”
“私家侦探,你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哪里还有钱请私家侦探!”江柔提高了音量。
路万财往后一靠怼道:“你没钱还住这么贵的酒店干什么,既然没钱了,能不能接接地气儿,先租个房子。”
江柔有点不好意思,表情不大自然地说:“我也知道这酒店死贵死贵的,可便宜的酒店我怕不安全,租房……我不大擅长。”
那个贺以知也不知道的账户里,是江柔爸爸给她的钱,在贺以知对她进行经济制裁的那几年,她也没有拿出来。其实这些钱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唯一的用途就是后来她去夜店、KTV、清吧这种地方的花销。
路万财叹口气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江柔又开口道:“嗯,如果能查到他违规违纪的事就更好了。”
路万财失笑:“真把我当私家侦探啦。”
江柔垂下眼睑,轻搅着咖啡,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这不是你擅长做的事嘛。”
路万财听闻坐直了身子,盯着她的眼睛,沉吟了半晌之后,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离开酒店后,路万财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当初给他租房的中介,请他在自己租房的附近再物色一套一居室的房子。挂了电话,思索片刻,又打了过去,把一居室改为两居室。
然后给在上海的刘佳成打了电话,让他把用不着的相机、录音笔之类的给自己寄过来。
随欣早上没有等到路万财,索性换上衣服出了门,周日的杭州街头还是很热闹的,繁华的商业街上人声鼎沸。身边常常飘过一个个身穿汉服,头挽发髻,画着淡雅妆容的女孩子,如一阵清风似的。古典之美让人眼前一亮,这真是一个多元且包容的社会。
每当这个时候,随欣总恨不得自己晚出生十年,真想体会一把“齐腰襦裙翩然如虹”、“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汉服文化,这也是东方古典美学的绝佳体现。
可一想到自己这张欧范儿的脸,不由叹了口气,算了,就算晚生十年,自己也是这个德行。
她骑着单车顺着马路走,也没什么目的地,就想理一理最近的事情和心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形成了这么个习惯。遇到想不透的事儿时,她不再往床上一躺躺一天,而是不管去哪儿,先行动起来再说。
脚步动,心也随之律动起来,杂念也被吸入的新鲜空气赶出去不少。我们的脑袋就这么大容量,我们的心就这么大空间,不让杂草疯长最好的方法,不是去拔除杂草,而是在那里种上庄稼和鲜花。
放下单车,坐上市内公交,下站,上车,不觉间到了西湖。
以前随欣跟着前夫来旅游,下了公交车一看,哦,西湖呀,不就是一个大水塘喽。看断桥不断肝肠断的断桥,想起白娘子和许仙;三潭印月,是一元人民币背面的图案;南屏晚钟?哦那首歌挺好听的……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真是暴殄天物!
那时的随欣不会生活,不懂欣赏,或者更贴切地说是,她无心去体会“美”。鸡零狗碎的生活,磨人的婚姻,真不是花钱出门旅旅游就能脱胎换骨的。旅游像是完成作业,拍照、打卡、纪念品,回到小城,跟人说自己又去了哪些哪些景点。
似乎一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对,做给别人看。让旁人看,我过得有多好,我有多开心,我大大咧咧,我懂事,我招人喜欢,我是个好人……
面具戴久了就和真皮长一块儿了,当某一天想撕下来的时候,血肉模糊是一定的。
冬日里的西湖上,泛舟的人是有些少的,坐上船就可以到达三潭印月,随欣没有坐船,只是一个人顺着西湖边漫步。
走在断桥上,她想起来了,断桥并不是断的,只是因为当西湖雪后初晴时,在日出映照之下,桥向阳的半边桥面上积雪融化、露出褐色的桥面一痕,仿佛长长的白链到此中断了,因此被世人称之为“断桥”。
她才发现,原来冬天的西湖并不是黑白的,而是五彩斑斓的、色彩缤纷的,一池残荷风骨犹存,湖边的柳枝身着黄绿色的衣裳,一路枫红似火仍不肯退出舞台、尽情地释放自己,远处的苏堤如一条绿带横跨水面,冬日的水杉也为西湖上着“浓妆”,平湖秋月边上看到色彩艳丽的鸳鸯……在这蓝天白云的天地之间浑然一体、无与伦比、万象森罗。